然而也有例外的时候。
有一年，我们家遇见一个坚强的债主，除夕都没走，留在我们家，睡觉，大年初一醒来，持续讨要。
我父亲毫无措施。
那时候，表叔的妹妹从外地回来，带了一个据说很有钱的男朋友，表叔在家里请吃饭，几大桌。
我们家人都往了。
债主寸步不离地缠着父亲，也往了。
我们深认为耻，其他人也面面相觑，都觉突兀为难。最后，表叔感到不妥，借了我们家二十块，还了他，才走了。
我父亲年轻时生得美，争强好胜，才艺也多。无奈爷爷的成分，家底的贫薄，他不得不一再低头，往求，往借，往告饶，往下跪，往承担他年轻时所不愿意承担的一切。
但愈是这样，愈是不被尊重。
他感到四面皆墙，八方冷意，生存空间越发逼仄，渐渐自我轻贱，形成一种新的生活哲学：有钱，就有一切。
这当然没大错，但他还反过来悟了一下：为了钱，可以不顾一切。
世界不把我当人看，那么，我也不会把自己当人看。
他看到妖冶的年轻女孩，出手阔气，有房有车，爱慕得不行，恨不得把妹妹也赶往挣快钱。
我提示他：“那么年轻，又没本事，还戏戏浪浪地，这钱确定是不干净的。”
我父亲说：“那也是本事。”
贫穷是一种悄无声息的剥削。它从你的尊严开端，剥夺自负、剥夺知己、剥夺盼看，变成另一个人。
他会由于改良生活的急切，底线一再下滑，动用非理性、非正常甚至非法手段，往满足自己。
因此，我们四周的很多女孩，初中未毕业，就出外打工，用身材挣钱；
而男孩们，有很大一部分，在城市的某个夹缝里，用暴力营生。
2，自觉卑微，于是不敢寻求
上初中的时候，我离开家，在镇中学住宿。
周五放学，周日返校。
返校时便会炒一瓶菜，用玻璃瓶装好，作一星期的下饭菜。
家境好的同学，可能会带些干鱼、肉片炒笋、肉片炒酸菜什么的。
我也带酸菜，干的，没啥油，灌满一大瓶。整整五天，就只吃这个。
有一回酸菜也没有，就带了一小瓶霉豆腐。
家里没钱，因此辣椒粉也没有，就是将豆腐块加了盐巴，在热锅里滚了滚。
那时学生住的是集体大通展，被子挤着捱着，席地而摊，起床后就卷起。箱子排在走廊里。
走廊两面皆墙，光线不好，看东西不能细辨。
有一回，我用饭票用米换的打了饭，打开箱子，就着霉豆腐吃饭。
有几个女生经过，在黯仄仄的光线中，看见我正在吃一碗白森森的东西，除此之外，什么也没有，揶谕说：“默默，你吃白饭啊”
我说：“不是啊，有菜。”
她们认为我强词夺理，走远了些，簇在一起，低低地说些什么，眼力时不时向我瞟来。
再以后，我用了两毛钱，打了一碗菜汤。
汤喝完了，菜叶子一片一片挑出来，放在瓶子里。
不吃。
每次吃饭时，都挑出来，摆在饭上，让别人知道：我也有菜吃。
上初二时，我的成绩已经是全校第一。
但家境一如既往地差。
有一回穿着一条躲青的裤子，屁股后缝着两块特大的补丁。
我已经有了爱美之心，不想穿，但不穿又能如何只是成天坐着，除了必要的上厕所，几乎不转动。
早操不得不往，成了一种煎熬，感到后面所有人的眼力，都在盯着我的屁股。
诸如种种，重复在年少时产生。不逐一枚举。
总而言之，早在童年时，由于贫穷，由于耻辱，已觉处处低人一等。
哪怕我现在再有钱，也难以从骨子里袪除。
它让你在面对所爱、遭遇选择时，举动上迟疑未定，甚至回避美好、自由和爱，自觉不配，自觉黯淡粗俗，从而放弃主动权，被动地让命运牵着鼻子走。
那时候，暗恋一个女生，但无论如何，都无法生出勇气，站在她眼前，说，我爱好你很久了。
我甚至感到，我对她的爱好，都是一种对她的凌辱。
哪怕我毫无**。
3，紧张易怒，于是暴力丛生
我父母的争吵与厮打，在我记事之前，就开端了。
导火索都是小事情，一言不和，母亲会用最剜人的、最毒辣的、最粗俗的话，来招呼对方。
而我父亲就会动手。
多少次了，我耳边转动着母亲撕心裂肺的咒骂，眼前转动着父亲歇斯底里的殴打。
事情的终结，往往以母亲的沉默而告终我的母亲，在泥地上挣扎着，翻滚着，头发混乱，脸扭曲变形，苦楚得哭都哭不出来。
狂风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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