潮的地面新鲜记下了车轮行进的痕迹,又柔软地将一切湮回于泥土。
从山上树林的藤索攀滑而越片刻可至之所在,两人用马车绕行却足花了一个时辰有余。刺刺不知何时从后厢出来的,也挪到了车衡坐下。夏君黎没有转头看她,只腾出一只手将她揽了,她便偎着他,与他一同无声望着此际白日明灭。她明白,此时此景一定不是她的父亲赴死那一刻心中想过的将来,可或许,他只是不相信,不是不想要。那迎面的轻风现在吹得正好,吹得她额发轻动,眼泛潮湿,忍不住要去想,他若醒来,所有的一切,会是怎样光景。
马车才刚靠近竹林小屋,两人已看到苏扶风早就先等在了院门之外。夏君黎跃下车辕,趋前行礼,当即便问:“凌夫人,瞿前辈可回来了?”
话出口他才注意到,苏扶风身形紧绷,显然有些防备之意,远迎于此似乎并不是出于什么热忱的意味。刺刺也跳下了车来,欣然上前:“苏姨!我们适才碰到瞿前辈了——见他往这方向过来——是回来了吧?”
苏扶风没有回答,只是回头看了一眼——没有瞿安的踪影,只有凌厉正从院中出来,比起苏扶风,他的面上更多了一丝不安之意。“我……还是放他走了。”他向着夏君黎,语声很低,说不出是犹豫还是决绝,“君黎,我知道……你一直在找他,但我……既看见了,终究不能让你便下杀手。”
夏君黎立时明白——他们二人大约还以为自己仍将瞿安当作“神秘人”,竟要追来取他性命。他当下忙道:“凌大侠误会了,此前都是我想错了,我这回不是来与瞿前辈为难,只是实有太多疑问要向他请教。”
凌厉看起来却并不相信,语气有些僵硬:“他伤很重——你说不与他为难,我却不知还能怎样方算为难了。”
“我……”夏君黎有点犹疑,想要申辩几句,可适才出手确属不轻,瞿安倘若为此受内伤之苦,也实非意外。便只得道:“我起初不知道,所以……”顿了一顿,“我确实没有伤他性命之心,瞿前辈武功卓绝,我难以应对,强要留他,便失分寸,实非本意。他走之前确实脸色不好,不知现下如何了?”
苏扶风闻言微微皱眉,语气淡淡却也遮不住其中责备之意:“他五内皆损,回来时奄奄一息,若非凌厉的‘青龙心法’如今已臻第六层,疗治内伤能得事半功倍之效,只怕人都不在了。”
这话却让夏君黎诧异了:“这不对吧,再怎么样,他都绝不至于有性命之忧……我进去看看。”
“我说过,他已走了,你最好是别追。”凌厉虽然没有作出阻拦的架势,但脚步却稍移了一移,将他去路挡了。“你如今内力非昔可比,或许出手重了却不自知——但我绝不怪你,毕竟这许久以来是他做得不对,我也知道他的性子,不论你问什么定也不说,换谁都要越发憎怒。如今他已离开临安,无论他以前做过什么,往后想来无法再与你作对,我不求你见释过去种种,但——可否放他一条生路?”
夏君黎一时实在有些气恼——实在不知,凌厉是怎么说出这么一番句句都能让他气恼无已的话来的,令得他竟都不知该从哪一句开始辩驳。忽身后刺刺轻轻碰了碰他,他转头,刺刺将他拉了一拉,换了自己上前:“凌叔叔,苏姨,你们过来这边看看。”
她说完话就走回到了马车旁,续道:“这事内中有很多误会,瞿前辈看来也没对你们说过来龙去脉,但你们来看一眼这马车里头,就会知道——君黎哥没有骗人,他现在没有任何理由再要追杀瞿前辈了——我们——实在是出于对你们之信任才来的。”
凌厉同苏扶风对视了一眼,一时踌躇未肯便动。“苏姨,”刺刺越发望住苏扶风,“你也不相信我吗?”
苏扶风心中一软,面上微微松动,凌厉已道:“没有。刺刺。我们从来——都相信你和君黎。今日固然定有误会在,但你们自然绝不会对我和扶风心存恶念。”
眼见单刺刺将厢帘高高撩起,苏扶风先走过去,向那车厢之中看了一眼。凌厉亦两步跟上,听见她轻轻“啊”了一声,退了一步,转头,目中带了无限惊愕,看向自己。他亦向厢中一望——同样的惊愕亦击中了他,如乱矢穿身,将他钉在原地,作声不得。
“我们是在瞿前辈的住处找到我爹的。”刺刺放下车帘,轻声道,“不管瞿前辈到底走没走,你们定有许多要问,我们也有许多要说,现在——可以容我们进屋去,好好解释了吗?”
苏扶风一把抓住了刺刺的双手:“快进来。”
瞿安却是当真不在此地了。四个人在屋中坐了,细细交换了今日与瞿安相遇一切始末,凌厉看起来颇显低沉,似乎已经在后悔适才放走了他。以他所说,瞿安当时的伤势确乎已至命悬一线之地步,迫得他不得不以“化”“补”二诀的全部解数为他疗治,就在夏君黎和刺刺到来之前的片刻——他才刚刚竟功。
“他起初说不出话,但你的内力我多少熟悉,待他元气稍复,我便问他是不是碰上了你。他不回答,只说,他本来是不必回来的,但他准备离开临安一段时日——可能是很长一段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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